再也不见烟火
近日,情绪不佳,有一好友正好来我所在城市寻觅工作,暂居我处。于是便各种辛酸苦楚一通倾诉,话间无意说到,想家了,在外的感觉始终没有归属感,相处已过五年的城市,到头来逃不过“疏离”二字。
朋友深有感触,总觉得被命运捉弄,不是迟一步失之交臂,便是错一步误入歧途。本我也各种难过,话一出口,便都是怨艾,反是让其觉着更加酸楚。于是转过话题,但绕不开是毕业以来,走走停停的陌生。
09年到了这座城,拎着行李,和一堆伙伴,不知道什么叫前途,什么叫未来,带着新奇,带着向往,但更多的是离思。倚在这座城的旧时光里看灯火辉煌,回想起来就如南柯一梦,在繁华和古朴中莫名其妙的就结束了学生时代。
一路走一路分别,他们不是娶妻生子,便是嫁做人妇。回头看,歪歪扭扭的脚印,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,在这个城市里,除了被困在钢筋混凝土之中的梦想,再无其它。
一个人在满是路灯的街上,踽踽而行,最想念的却是老妈炒的土豆丝,烧的鸡块,炖的鲤鱼。浓浓的烟火味道,那才是生活。
离开学校,很快习惯了快餐加泡面的日子,还有一个孤独的自己。只偶尔回忆儿时,那炉灶里的火苗明黄深红,将小脸映的暖洋洋。老妈站在锅边,举着铲子,油烟明晰可见,滋滋的冒着热气,却被老妈完全镇住。老妈一边飞舞着铲子,还一边指挥着我,“快添点草,火要大点才好吃。”白灰的烟从墙外的烟囱里股股而出,偶有几缕从那泥巴封住的裂缝里窜来,这便是生活的气息。
每每想到这里,就忍不住笑。因为那一时片刻,将将是动画城开播的时候,苦着张脸,赶紧塞一把草便冲回屋里,留下老妈在身后恨恨的责骂。
现在,我却是开始想,若还能有时间陪老妈坐在灶前,添一把草,再抬头看看鬓发微白,仍旧镇得住那滋滋油烟的她。然后将这一路的心酸苦楚都倒一倒,再听一听老妈说:“没事,大不了苦一点,也别太难为自己。”然后忽然旁边冒出老爸的声音:“男人要有个男人的样子,头掉不过碗大个疤,有什么过不去的。”
这句我曾深深鄙夷过的话,在这些年无数次给过我走下去的力量。
年复一年,在被俗世烟火重重包裹的岁月里,我不曾知道什么是生活,可当我知道生活是什么,已不见晨雾弥漫里袅袅而上的炊烟,也不闻暮色里,家家户户的菜香。所剩的也只是一个孤单的人加一座繁华的城。
路过夜市,点一碗蛋炒饭,要辣,要很多辣,这一直以来让我很怀疑自己的味觉是不是坏了。只是我不想承认,我害怕吃不到“饭”的味道,因为那淡蓝色的火焰,燃烧后只有二氧化碳,没有烟。
泡面的热气涌起,将眼镜片模糊了一片,不知道是第几顿晚餐这样将就着过了。就如一个朋友曾说过,一个人还做什么饭?
寒假,我回到家老妈正在厨房里忙活。我喊:妈,我回来了。她高兴的手中铲子舞得更好看了,“等等,这菜马上好,一会就可以吃饭了。”我还未放下包,妈又说:“你是吃面条,还是吃米饭,前几天知道你要回来,我还蒸了锅馒头,要不给你热两个吧。你在南方吃惯了米饭,可能吃不惯面食了吧。”
我只是笑,任凭老妈安排,我知道这样她才会觉得开心。桌上六个菜,全是肉,旁边的碟碟碗碗里,却是葱头、盐豆、萝卜干。爸随手拿过一个馒头,夹着大葱,配着盐豆,吃的带劲。我说爸,你怎么只吃那些啊,这么多菜呢。
“习惯了,你不在家,我们也就不烧菜了,盐豆大葱将就将就就行了。”老爸说的轻描淡写,我却听得如背重楼。
夜色更重几分,我端着泡面大口吞着,是啊,没有我在的日子他们总是这样,将就将就就过了,而现在的这座城只剩我一个人还做什么饭呢?!
离开家奔赴车站,在进站的一瞬,老妈站在车站外对着我挥手:“夏天的时候找个时间再回家看看。”我努力点头,却注定要失约的。
我换工作了,没有假日,单休,在单位吃午餐,那么一桌子人围着,却静的只听见自己的呼吸。回到租住的小屋,锅碗瓢盆一应俱全,却静静躺着,干燥的不曾烦恼过油烟的问题,随手放下外带的面或者炒饭,就着电脑荧荧的光全部咽下。
今年过年的时候,回到家已是二十九了,走出车站,冷风灌了一领子却全然不觉得冷,远远望见老爸裹着厚重的大衣,身形缩得那么矮小。弟弟缠在老爸身边,通红的脸蛋,被北方的寒冷染了一层暗红,他望着我的眼睛有一点闪躲。九岁了,然而能记住我的时光里也不过见了那么两三面,我捏了捏他的脸蛋,一瞬就熟悉了,毕竟我们是带着血缘的。
不知什么时候家乡的炉灶都消失了,电饭煲、煤气灶、电磁炉、微波炉占据了家里所有的位置,点一点一切就都OK,闻不到淡淡的烟火味道,也没有漫长期待的喜悦。原本靠着炊烟明白该吃饭了的小伙伴们,也早已散落在时光里,温吞的数着日升日落。
进了家门,却突然撞见灶台上烟气缭绕,老妈被围在其中。存了些许皱纹的脸上斑斑点点,“回来了,冷吧,烤烤。”坐在灶前,缓缓的续着草,听老妈开始唠叨家长里短,唠叨着我离开这一年里她想和我说却见不到我的话。我就静静的听着,给予的回应只是点头和微笑,但我还是见着舒展了的皱纹里漾起的幸福。
淡淡的烟火味道,有点呛,却裹挟着日子,很慢,很暖。
后来妈说,我喜欢的菜还是柴火做着好吃。于是便用泥巴和碎砖堆了这个灶台,还抱怨老爸没能搭把手。我把老妈揽进怀中,第一次,觉着眼泪控制不住了,但没让老妈看见,那也是我离家后第一次抱着老妈,老妈笑的很窝心。
沾染了家乡的烟火,一路走一路散,再回到这座城,便还只有我的快餐和泡面。
我开始很少给爸妈打电话,理由只是忙,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,连抽出五分钟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。可老爸的电话固定的每周响起两次,开口总是问:“还有钱花吗?没钱就打电话,别什么都不说。”我总含糊着,有,有,够花。
过年回家,和老爸聊天,说重新找工作的时候,没钱交房租,是我一铁哥们帮我交的。爸听后难以理解的生气,“你没钱了就和我说,我是你爸,难道还不如别人。”我怔住,从不知道,一向大大咧咧的老爸心里竟还有这样的细腻,我努力维持着微笑,拼命的点头。
老妈很少给我电话,不是不想,而是不太会用我给她新买的智能手机,每一次我打过去,都听得到老妈声音里的惊喜。老妈总是说和老爸一样的话,“还有钱用吗?不够就说,今年麦子可好了,我们家那两亩地卖了好几千块,家里还有钱”
我总在想,这座繁华的城是否能够读得懂老爸老妈的话,它骄傲的立在这一片土地上,却不知道在遥远的地方同样的土地却哺育了建设它的人们。它干净、有序、灯火辉煌,纤尘不染却同样不见烟火。或许只因为我是一个人在这座城里行走,才这般“诋毁”它的美好。
在电话的另一端,因为牵挂,总能飘来一缕烟火,有点呛,却很慢,很暖,在这座城里伴着自己日日年年。
又说到想回家的话题,朋友说:“这世间唯一可以无条件包容自己的,不在乎你身份地位,不在乎你富贵贫贱的人,只有父母。”我笑着说废话,只是想冲淡满屋子过于沉重的空气。又忍不住感叹:只是现在,老妈就再不知道我穿夏装的模样了。
朋友点头,“我曾读过一篇文:离家后,故乡便不再有春夏秋,只剩冬天。”
我多嘴:烟火,也再不曾见!
(文/惦秋。)